《活著》有感
“活著”兩個仄聲,仿佛是提早預示著福貴的苦難,又仿佛是訴說活著,本身就是苦難。
福貴正如“富貴”是他父親給予他最純粹的希望,但是這份希望也只讓他擁有無憂的童年。成年后的福貴在命運的捉弄下無處遁形,敗光家產,家父離世。痛定思痛后,決定重新做人,卻被拉去充軍,三年后僥幸逃脫。歸鄉(xiāng),母親的離世,妻子的傷病,眾多親人化成一座座高低錯落的墳塋,那高高隆起的,是他父母親的,稍顯矮小的,則是他妻子家珍的,周圍環(huán)繞著的,便是他女兒,兒子和孫兒的。
我不曾得知,他是如何親手去埋葬這些接連不斷與他陰陽兩隔的親人,我也不知,墳塋上的碎土又被他多少淚水打濕。留給他的,只有苦痛后的麻木,或許他也會在夜晚時分,佝僂著背一步一步挪到這些墳塋前,沒有言語,只是呆呆地坐著。他或許也想抱著墳塋痛哭,亦或是跳進給自己預留的深坑中安睡。又或許他都這般做了,但在清晨的旭日中爬出深坑,開始了日復一日的耕作。
我唯一可知的,便是在皎潔的月色下,月光鋪滿小路,仿佛是灑滿了鹽霜,他向我走來,步履緩慢卻堅定,仍佝僂著背,空氣中帶著清冷,耳邊只有黃牛的反芻聲,路過我身旁時,他仍帶著善意的笑并嘟囔著“再過幾天,該翻翻土了,老伙計。”黃牛似聽懂了,晃悠著腦袋蹭著他的褲腳。
他的笑,我記得格外深刻,就好像他在用自身堅韌的笑去對抗命運的不公,“堅韌”是我在閱讀后唯一可寫下的詞匯。“活著”若對應著苦難,那么“活著”對應福貴的,便是堅韌。
我望著福貴離開的身影出神,一人一牛,走在月色下,走在池塘邊,走向他日夜耕作的土地時我方才發(fā)覺在他的視角下,活著帶給他的是純粹的幸福,是黃土大地上濃重的氣息,是活著之外的世間萬物。他回過頭,我望向他深邃的眼眸,望向他飽含眷戀與思念的淚水,眼角斑駁的皺紋也印證了他堅韌一生的故事。
人生中諸多苦難,人又為何仍要活著?我在寒月中找到了答案,那是我耳畔福貴的低語“過幾日該翻翻土了,老伙計”像是對黃牛說,又像是在對我說。
我始終不愿去歌頌苦難,苦難便是苦難,本身是沒有意義的,也正如苦難中的我們。但是,在苦難后的我們,是否能像福貴一般,用堅韌與堅忍去對抗命運,我不得而知。當我們褪去人生的虛華,撕扯掉人生的幸福,唯獨留下作為人類最本質、最純凈的品質,便只有——活著。為了活著而活著,執(zhí)著而堅忍的活著,這也便是對福貴最恰當?shù)目隙ㄅc頌贊。
合上書,我緊閉雙眼,跟隨福貴在黃土大地上耕作,折下岸邊的枯草喂給黃牛,飛越池塘去撫摸墳塋,在苦根的墳塋前灑滿他生前愛吃的黃豆。做完這一切便坐在地頭,望著福貴耕作的背影,聽著他責罵著黃牛,“今天有慶,二喜耕了一畝,家珍、鳳霞耕了也有七八分田,苦根還小都耕了半畝田,你嘛,耕了多少我就不說了,說出來你會覺著我是要羞你了。”說畢,他回頭望我,仍帶著笑。(焦婉妍)